大师成名路与团队依赖性

作者:赵子轩|2016-05-31 10:23

许庚,1982年自白求恩医科大学硕士毕业,1988年博士毕业,那个年代的耳鼻喉领域内,耳科和头颈外科似乎得到更多医生的追捧,国内涉猎鼻科学的研究生为数很少。从1979年起,刚满25岁的许庚就跟随着中国鼻科学的开山鼻祖卜国铉教授,开始专注于变应性鼻炎病理学与病理生理学、鼻粘膜纤毛发生、超微结构与形态等系列研究,并在导师团队悉心指导下,接受了严格的临床技能训练。当他博士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上颌窦根治术、鼻内开筛手术、全喉切除手术、气管异物取出术了,而且还独立完成了9例鼻外进路视神经减压手术、6例咽软腭成形术等在当时耳鼻喉科领域内非常新颖和较高难度的手术。他的博士毕业临床能力考核就是独立完成全喉切除+双侧功能性颈清扫术。回忆起研究生时的临床技能训练,许庚教授感慨地说:“没有那段时间的临床基本功训练,就没有我后来在鼻内镜外科方面的迅速突破,我觉得现在的临床研究生培养方式越来越功利化、离掌握临床诊疗技术和社会实际需求越行越远了。”

1988年许教授来到位于广州的暨南大学。离开了导师的言传身教,开始独立面对甚至支撑一个学科的临床研究。刚刚获得博士学位的、年轻的许庚充满激情面对挑战,为在鼻科临床中走出一条“破茧而出”的新路,他把临床工作之余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大量的阅读文献成了他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应该说暨南大学图书馆为他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当时中国各个大学的图书馆的国外专业杂志基本都是“影印本”,而暨南大学图书馆却有大量的原版杂志,许教授可以比其他学校的专家提前半年甚至更长时间获取最新的国际学术动态。在问到为何选择了鼻内镜手术作为突破口的时候,许教授说:“其实没什么,就是在旧的当中发现新的,是文献点燃了我新思想的火花。鼻内筛窦手术是一个有一百二十年历史、老的不能再老的题目,但是如果用新的方法、新的技术来重新描绘它,用新的理论来解释它,它就能变成一个现实的、生动而有趣的题目。就鼻内镜手术来说,我只是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寻找突破口这个关键问题上,日夜不停地浏览文献,不间断的思索,规规矩矩地进行手术基本技能训练。当这些平日的知识积累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会发生理论方面的、质的变化。所有科学中的灵感、直觉和创造都来源于大量原始知识的积累,来源于不断思维和成熟思维的全过程”。其实许教授用了几句简单的话,道出了科学研究中创新的真谛:只有那些在科学上专注地、付出巨大劳动的人,才能遇到伟大发现的偶然机会。

在初期探索鼻内镜手术的那段艰难的历程中,许教授得益于同事们的密切合作:例如陈成伟教授、李源教授和史剑波教授。陈成伟——这位具有荷兰血统的暨南大学耳鼻喉科老主任,给予了许庚热情的支持,迅速购买了整套德国Storz手术设备。李源、史剑波则配合许庚在短短三个月内完成了200例颅骨的解剖学测量与尸头手术训练,为临床开展这项新技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暨南大学麻醉科、神经外科、眼科的专家们也给予了热情的合作,成为在国内开创内镜鼻颅底外科、鼻眼相关外科的有力合作者。卜国铉教授远在长春不断地给许庚寄送翻译好的资料,并多次写信讲述鼻窦手术中保留粘膜的重要性。301总医院学部委员姜泗长教授在许庚出国学习前还写信谆谆告诫:“多学、多看、多作笔记,把技术带回来”。1996年以后,文卫平、陈合新、徐睿、李华斌、姜鸿彦等优秀青年学者逐步加入许教授团队,给这个团队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生命的活力。他们在鼻颅底外科学方面的造诣和探索精神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例如文卫平教授的经鼻内镜鞍区手术、大面积颅底缺损的重建技术、侧颅底占位性病变切除术、鼻咽癌放疗失败后的拯救手术,至今仍在国内保持着先进和领先水平。许教授说:“我有这样的体会,一些新思想的火花常常是在我和青年医生、和学生们讨论或者聊天中、在看他们的手术中获得的,他们的一些新思维、新技术、新探索常常令我大开眼界、甚至会让我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就是他们在激励着我的不断追求。因此鼻内镜手术在中国的成功开展,不是某一个人的作用,它凝结着一个团队的智慧,如果没有老一辈专家的支持、没有相关专业的协作攻坚,没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们共同努力,没有全国鼻科学组各地专家们的通力合作与支持,想做成这么大的一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说我在事业上获得了成功,很大程度上是踩着前辈、同事和学生们的肩膀走上来的,也是他们把我推到了现在这个学术位置”。

许庚教授在1989年春天作的第一台鼻内镜手术,也是全中国第一台经鼻内镜鼻窦手术,他就选择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病例:双侧多发性鼻息肉伴全组鼻窦炎,手术历时4个多小时,得力于攻读博士学位时的基本功训练,得力于在尸头练习中积累的经验,手术还算是比较顺利,直至二十多年后的2013年再次给这位患者复查术腔时,许教授仍然认为这例手术没有出现与FESS理论相悖的技术失误。之后在5年时间里,由许庚、李源、史剑波为主的技术团队采用鼻内镜电视监视下手术方式,先后开展了经鼻内进路的:全鼻窦开放术、后鼻孔闭锁开放成型术、鼻腔鼻窦内翻性乳头状瘤切除术、鼻咽显微血管瘤切除术、视神经减压术、眶减压术、垂体瘤切除术、脑脊液鼻漏修补术、颅内与眶内异物取出术、眶内海绵状血管瘤切除术。到1996年已经基本成功开展了国外发达国家能够开展的全部手术类型,手术技术也日益精进,“他作手术就像个雕刻家”、“看许教授作手术就是一种艺术享受”——看过许庚教授手术的医生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当问到关于手术技术如何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时候,许庚教授说:“首先是训练,鼻内镜外科医生应该接受严格的尸体手术训练;第二是思考,要把功能性手术的原理融合到手术当中,手术不仅仅靠手,更重要靠心;第三是随访,就是不间断地随访手术后的患者,查看术后鼻窦粘膜恢复的情况,不断总结经验;最后就是依靠天赋,依靠先天所赐的聪慧和一双巧手”。“还有就是采百家之长,认真观看国内外名家的手术,学习他们最重要的优点,并且把这些技术融于自己的手术当中。而且还要虚心向各级医生请教,我在下鼻甲骨质粘膜下切除术中的一种非常简易有效的剥离方法,就是在浙江金华市医院的一位年轻医生那儿看到的。概括起来就是:海纳百川、万物一府、融会贯通、形成特色”。

1994年许庚、李源合著的《内窥镜鼻窦外科学》出版,这是我国第一本鼻内镜外科学专著,姜泗长院士和卜国铉教授在序言中写到:“这本专著为我国鼻微创外科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必将对我国鼻科学事业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从1994年开始,许教授的技术团队在国内主办鼻内镜手术培训班48期,培训医生超过8000人次,全国超过一半的省区都布满了许庚团队的培训足迹。在一些边远和不发达地区,团队偶尔还要承担培训所需的全部费用,目标只有一个:推广应用。这些工作为我国鼻内镜手术在全国的开展起到了奠基的作用,也获得了国家教育部科技进步(推广类)一等奖。

许庚教授团队的工作同样引起了国际同行的关注,1992年鼻内镜外科创始人,奥地利格拉兹大学的Stammberger教授和美国宾大Kennedy教授在维也纳举办的“国际首届鼻内镜手术学习班”向许庚教授发出了邀请,许教授在大会介绍了中国开展鼻内镜手术的情况,还报告了经鼻内镜激光技术治疗先天性后鼻孔闭锁。之后,德国马尔堡大学邀请许教授每年去德国参与欧洲鼻内镜手术培训班,并进行尸头训练和现场手术演示。2007年国际鼻科学会(IRS)接纳许庚教授为常委,同时成为九人常委会中具有投票权的六人常委之一,2008年成为国际鼻部感染与变态反应学会(ISIAN)常委,2014年成为国际鼻科学会候任主席(2017-2019)。这些年来许教授在亚洲、非洲、欧洲多个国家和地区参与鼻内镜手术培训班的授课与手术演示。在与国际大牌专家的学术与技术交流中,与国际高手的同台手术演示的过程中,不仅提高了个人的手术技巧,也使许庚教授对自己的技术建立了更加充分的信心,他说:“中国的鼻内镜外科医生属于全世界最优秀的外科专家群体”。许教授推荐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史剑波教授、同仁医院的周兵教授在德国鼻内镜手术培训班上做手术示教,被专家们称为:“outstanding surgeon(优秀的外科医生)。”2015年秋季,许庚教授推荐同仁医院张罗教授为国际鼻部感染与变态反应学会(ISIAN2017-2019)候任主席,获得常委会全票通过。可以说,鼻内镜外科的理论与实践在中国的发展和进步,不仅提高了我国鼻部疾病的诊断与治疗水平,同时也把中国的鼻科学推向世界鼻科学领域最高水平的第一集团队列之中。

从跟在导师身后屁颠屁颠的年轻医生,到国际鼻科学界的知名大腕学者;从蹲在图书馆废寝忘食查阅文献的研究生,到主持国家行业重大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从毕业于吉林市卫生学校的中等技术专业的小大夫,到国家级重点学科的学科带头人,许庚教授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和勤奋书写着他的学术生命。也许,在许庚教授看来,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布道者,需要不断的自我磨练;布道者,需要对别人授业解惑;布道者,需要接受继续教育,而成功的秘诀就是自我教育。许庚教授说:“其实我挺懒的,喜欢玩儿,喜欢体育运动、喜欢出去旅游,也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吹牛聊天。读书对我来说真是负担,但是没办法,我选择了医学这个职业,就是选择了为人类健康而奋斗的事业,责任感和使命感督促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工作上面。实际上很多时候这种努力并不是自觉的和自愿的,动力有时来自对个人名望和虚荣心的追求,有时来自于学生的需求和渴望,有时来自于学科建设的压力,更有时来自于成功时的刺激和兴奋。总之,随着学术职位越来越高,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这种使命感就会越来越得到加强,人的精神世界也会在这种奋斗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升华,逐渐地由被动到主动,由执行者转化为创造者。”

人类的历史就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不断发展的历史,这个历史永远不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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